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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回 桑榆處麯義轉敗為勝 維谷中曹仁情急智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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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見袁軍部將韓莒子,縱馬而出,奮身謂麯義曰:“千金之子,坐不垂堂,況將軍身統三軍,豈可以身犯險乎?今事危矣,請譖用令名,將軍可相機而返。”麯義本不肯從,左右皆勸,韓莒子已然將十餘騎殺入曹陣中,大喝曰:“吾乃麯義是也,汝等小賊,盍不速受死哉!”曹軍一擁而上,正遇曹洪,韓莒子勉力戰了三五合,一刀見斬於馬下。義不忍令莒子坐死,乃銜恨混於步兵之中潰走。

曹仁聞報斬獲麯義,心中甚悅。然左右數來報煙塵四起,恐有大軍,兼有死間之袁軍,報之曰陳留告急,仁雖不大信,亦恐有失,乃令三軍止步。及始袁軍所俘者視其首也,乃俱詳其情。仁喟然嘆曰:“真義士也!昔春秋之時,有逢醜父以身代主,今日韓莒子可謂無愧於先人哉!然古之兵將所發,殞者十一,傷者十二,可謂道戰也。自始皇統天下,誅必求盡,絕必求全,四網未開。軍行所勒,以威不以道,旌纛所樹,以利不以義,世之崩壞,殆從此始乎?”令左右厚葬韓莒子。牛金忿然曰:“都督設下好大計謀,調兵遣將,罄三軍之心血。今日教彼李代桃僵,是奇恥大辱也,何故私之?”仁僦然變色曰:“兩國交兵,蓋道不同,利不合,唯此而已,所謂無私恨。非市井之氓,濱谷之野,一言不合,殊死為報,無所不用其極。故雖分從兩主,亦當以正色面北葬之也。”

辛毗收容敗卒,與麯義回謁張郃,計其折損六千餘眾。義俱陳其是,覆追述韓莒子舍身代死之故,垂淚泣涕。張郃亦悼然曰:“此非汝之罪也。先是辛評論及三疑,吾不能細察,是將帥之失也。”乃薄其府庫,以吊韓莒子,並嘉彰辛評之功。一時袁軍士氣索然,亦不敢輕進。

參軍許攸見士氣未盛,心生一計,乃諫張郃曰:“都督與曹仁相持,不知守利哉?攻利哉?”張郃對曰:“攻守之勢,權決在將,豈能一同。鄙陋之敵愚昧,輒攻守無不利。然曹仁亦天下無雙之謀將,兼曹洪、荀彧佐之,恐不宜輕取,若欲守株待兔,庶其迷亂,無異癡望。夫守者憑險伏築,處暗而察明,利然也。此中原之上,沃野千裏,偵騎一目,當及百間,故攻者用奇常不能晦其秘。用正者合以氣,兩軍氣勢相當,而攻者以勞當逸,恐不利也。”許攸曰:“都督所言是也。然許攸尚有一計,可保全勝。”郃欣然下座問之。

許攸乃從容曰:“攸以為坪阪之於山野也,用兵所以不利,非在於古人所雲在於眼目混雜,無秘可守。使都督能以虛兵之計,佯發而減竈誘敵,彼必來攻,則相持之勢可破也。”張郃聞之會意,乃出榜募徒眾民夫,歷陳木石之備。細作報與曹仁,仁冷笑謂眾將曰:“張郃必入窮境矣。吾背抵袞州,輜重交通,莫不與利。彼勞師遠征,若欲奇兵陡進,速戰速決,可謂上策;若欲堂堂之陣,正攻決戰,可謂中策;若欲築塞掘壕,誠下策也。”相持期旬,張郃監工亦不嚴,民眾不甚勞而得其酬,亦覺欣然。張郃乃立於高臺之上,謂眾民夫曰:“河陽之地多澇,今聞其堤覆決也,汝等可速往固之。”眾皆嘩然,有勇奮者請曰:“恐曹軍殘暴,不能容吾等善卻。伏惟都督能以兵相送,不勝感激!”郃對曰:“此固吾所以謀內也。吾宿備所伐九尺之竹數萬,青赤之布甲萬餘,今可一用。曹軍遠觀必以為汝等皆吾之兵也,憚吾安立不動,必不敢加害汝等。俟汝等歸,以布甲與竹枝為信,郃必倍汝酬勞。”徒眾雖不大信之,然亦無法,兼愛其利,只得依計從之。

卻說仁方立於望車之上,見袁軍營中,浩蕩而出,皆被重鎧,執镋槊,計其數足有三萬餘眾,一路北折而去。曹洪言於曹仁曰:“張郃欺人太甚!兵家之務,在於俱合總力,今張郃數分其師,視吾等於無物也。其眾既分,其守必弱,請以本部之備,乘夜奇襲,可期完勝。”曹仁曰:“此天下生死存亡之戰也,不可以常目之。既欲發,則三軍上下,斷不可分。然張郃多謀,意恐其眾出而覆反,欲內外夾擊,誘吾入彀也,不可不察。”及暮,細作報曰:“袁軍去此已數十裏,不能亟返,將軍不必憂之。”仁大喜,乃令曹洪為先鋒,自引中軍,期二更往襲張郃。

及近,曹軍見張郃營中旌旗密布,不由懼恐。曹洪慰之曰:“此不足道也。以其內虛,故其貌實,若欲設計誘伏,必然佯為羸棄之色。爾曹見彼賊眾勢盛,是其特以虛形自壯聲威也。”當下砍開鹿角,吶喊殺入。說時遲,那時快,只聽袁營之中三聲炮響,暗夜之下,樹起一片炬燭,照的營內若白晝一般。曹洪方知中計,只見麯義拍馬舞槍,引其先登死士,與曹軍絞在一處。義厲聲怒號,單搦曹洪來戰,口中罪之曰:“既誅吾部將,今日叫汝下見九泉!”洪勉力鬥之,不過四五十合,瞥見徒眾死傷無數,刀法大亂,方唏噓見,麯義一弩射來,洪慌忙低頭伏避,一箭射落盔纓,不由心神俱碎。曹仁見曹洪為袁軍圍在垓心,乃移其纛於部將牛金,命之振旅而退,自引數百金鉞重騎,殺來救應。麯義意欲雪恥,竭力敵住二將。真勇猛之士也!後人有詩讚曰:

璞落黃沙羌中居,彥歌白水漢家識。

征煙至處驅百貊,朔氣淩時掃荊棘。

寒光閃動落盔纓,槍聲挑破亂叢行。

豪氣直上雲霄落,揮戈逐日光陰停。

三人丁字相合,覆戰了三四十回,麯義終不免勢單力孤,撥馬而走。仁等亦不敢久戰,圈馬而退,走不出數裏,張郃覆率一彪軍截住去路。郃橫槍立馬,直指曹軍諸將曰:“汝等真可謂無謀之至也!雖雲寡者備人,眾者使人備己,然汝等見小利輒輕進,今日豈欲茍全陽壽哉!”仁環顧眾將,疲敝帶傷無數,莫有敢應戰者,只得自提黑隕刀,與張郃戰在一處。兩馬相交十餘合,仁心念陡動,給曹洪使個眼色,拖刀佯敗而去,張郃見其左右惟千餘騎,令許攸、辛毗引軍兩萬,滯於原地監守曹軍,謂二人曰:“雖彼眾汝寡,然前將軍麯義之備,俄而既止,是時汝等前後夾擊,可期完勝。況彼大將棄眾而走,士氣盡喪,不足慮也。”催動大軍急追而去。部將韓猛催馬趕上,問之曰:“彼大軍在此,將軍不駐而滅之,反逐彼小股之眾,何也?”許攸曰:“破軍百萬,不如斬將一人。曹仁精明詭詐,自愛其命,欲出其不意,必然遁走。今追小眾,定得盛獲。”張郃亦對曰:“昔日項王之戰於彭城也,以三萬之寡備,破漢王五十萬之聯軍,故用兵之道,不在多寡,在於孰用。曹仁本智勇兼備之將,麾下之卒,善用皆以一當十,不可小覷。至於彼烏合雲集之眾,蓋同上古徒夫無二,招之輒來,揮之即去,不足道也。況今日曹仁若作困獸鬥,尚足為稱士道,雖死猶榮。而棄大軍於不顧,雖可謂之曰存其餘力,然以寡易眾,殊為可恨,不可不除之。”

曹仁奔出數裏之地,至於昕亭,仁乃令數十騎眾引諸馬漫馳而去,自與餘眾直奔亭長之寓。那亭長方在高臥,忽見眾人搶入,不及抵抗,便為曹仁捆了拘於院內。仁使一精細老卒,被亭長之服色,餘眾皆作從者打扮,迎之於途。須臾張郃大軍殺至,問及曹軍,老卒從容對曰:“方北馳而去,來勢兇猛,不及截阻。然已遣亭中精壯之吏,迅游亭中,以討其落單者。”郃見亭長面色熾然,如若久馳狂奔之人,疑其欺己,厲聲喝問。老卒只推說天日炎熾,聞訊猝起,故而面赤。方危急間,卻見一人覆披曹軍之鎧,自縛其腕,使二士推之出謂張郃曰:“此曹賊之一騎也,座馬失蹄,墜於亭外半舍之地,特捕之而止。”仁方匿眾人中,視之不覺大驚,乃其族弟曹純是也。然事已至此,不及阻之,心憂如焚。郃急欲取曹仁之首,覆見道中蹤跡昭然,蹄印歷歷,乃取金一鎰賞之,謂老卒曰:“不過彼一下眾耳,汝等善拘之報功可也。”急追而去。仁見其卻,始抱曹純大哭曰:“癡哉子和!此間乘崩之候,懸柄死生,在於彼一念之間,安得以身犯險乎!”曹純亦泣曰:“非然,不能保都督之萬全也!失一子和,羸一弓一槍之力耳,安損天下計!都督若有失,輒若群牛雖眾,失其首者,安能不死!”仁乃與親眾徐退。中計之下,敗而不潰;危難之間,有眾效死,曹子孝雖敗猶榮哉!

那邊曹洪見曹仁退走,揮動棹刀,急攻而去,高呼曰:“都督非敗走也,另有伏謀,汝等休得驚惶。但奮力向前,潰圍而出,則自有生計。若使袁軍砦內眾人追擊,可謂十死無生是也!”曹軍遂奮死而前。許攸、辛毗不意其臨,登時為之沖破,曹洪乘勢引大軍殺回鉅平城中,安頓諸事,覆遣傳騎四出,以援應曹仁。有間,曹仁等皆徒徙而返,據告其實。洪太息曰:“此戰之敗,皆出於子廉不能破其計謀,為之所賺,愚焉!至於士卒殞命歸西無數,終不免陷都督於決死之地,可謂罪莫大也!”仁慰之曰:“此亦固仁不能查情之咎也。”仁不敢自匿,悉舉其敗軍之詳,訊於曹操。欲知兩家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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